一
君暴而天下尚有生也,君贪而天下尚有财也,有司违诏令以横征蠲免之税,而后民乃无可免之死,国家重敛以毒民,而民知毒矣。乃且畏督责,避箠楚,食淡茹草,暑而披裘以负薪,寒而衣葛以履霜,薄昏葬之情,竭耕织之力,以冀免于罪罟,犹可逃也。
既颁明诏予之蠲免矣,于是而心乃释然,谓有仅存之力,可以饱一食而营一衣,而不知有司积累以督责其后者之尤迫也,夫乃无可以应,而伐木撤屋、鬻妻卖子,终不给而死于徽纆之下,是蠲免之令驱民于死之阱也。
僖宗元年,关东旱饥,有司征已蠲之税倍急,卢携痛哭陈之,敕已允停重征,而有司之追呼自如,是纵千百暴君贪主于天下,而一邑之长皆天子也,民其能不死,国其能不乱乎?
夫以天子而制有司甚易也,乃一墨敕下,吏敢于上方王命以下贼min而不忌者,何恃而然也?上崇侈而天下相习以奢,郡邑之长,所入凡几,而食穷水陆,衣尽锦绮,马饰钱珂,妾被珠翠,食客盈门,外姻麇倚,若一有不备,而憔悴不足以生,上吏经过之饔饩、宾客之赠贿、促之于外,艳妻逆子、骄仆汰妾谪之于内,出门入室,无往非胁之以剽夺,中人以下,且视死易而无以应此之尤难,尚何知有天子之诏?而小民之怨读勿论已。
懿、僖之世,相习于淫mi,上行之,下师师以效之,率土之有司胥然,诛不胜诛,而无可如何者一也。
尽天下之吏,咸习于侈以贪矣,前者覆车,后者知戒,抑岂无自艾以奉法而生不忍斯民之心者?乃自令狐绹、路严、韦保衡执政以来,唯货是崇,而假刑杀以立威,莫之敢抗,宰相索之诸道,诸道索之州县,州县不索之穷民而谁索哉?执此以塞上官之口,而仰违诏旨,不得不为之护蔽,下虐穷民,不得不为之钳服,天子孤鸣,徒劳笔舌而已,此其竟不能行者二也。
即以情理而论,出身事主,寓家**里内外,耕桑之计已辍,仰事俯畜,冠昏丧祭姻亚岁时之酬酢,亦犹夫人也,又加以不时经过之贵显,晨夕相偕之上官,巵酒簋飧,一缣一箑,无可绝之人理,既不可傲岸自矜,而大远乎人情,又况学校桥梁舟车廨舍之修建,愈不可置之罔闻,驲递戍屯转漕之需,且相迫而固其官守,夫岂能捐家以代用哉?恃朝廷之制,储有余以待之耳。
乃自宣、懿以来,括羡余以充进奉,铢算尺量,尽辇而归之内府,需者仍前而给之无策,唯取已蠲之税以偿之,而贪人因求盈以自润,虽下蠲除之令,竟无处置之方,姑以虚文塞言路之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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