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无法忘记当时“比目鱼”缩着脖子嗤笑的狡黠面影。那嗤笑的面影里潜藏着一种近于轻蔑却又不同于轻蔑的东西。倘若把人世间比做一片大海,那么,在大海的万丈深渊里就分明曳动着那种奇妙的影子。我正是透过那种嗤笑,管窥了成年人生活的深层奥秘。
最后他说道:“想当画家的想法真是太荒唐了,你的情绪一点也不稳定。你再考虑考虑吧,今天晚上你就好好地考虑一晚上吧。”被他这样一说,我就像是被人追撵着似的赶紧爬上了二楼。无论怎样辗转反侧地思考,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主意。再过了一阵子,天开始拂晓了。在黎明时分,我从“比目鱼”家逃了出来。
“傍晚时我肯定回来。关于将来的打算,我这就去找下面所记的一位朋友商量商量,所以,请您不必为我担心。真的。”
我用铅笔在便笺上写了上面的一番话。然后,又记下了浅草堀木正雄的住址和姓名,随即悄悄地溜出了“比目鱼”家。
我并不是因为讨厌“比目鱼”的说教才偷跑出来的。正如“比目鱼”所说的那样,我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男人。对于将来的打算,我则是一无所知,而且,如果是一直待在“比目鱼”家当食客的话,未免又对不起“比目鱼”。即便我想发奋图强,立下宏志,可一想到自己每个月都得从并不富裕的“比目鱼”那儿接受经济上的援助,不禁顿时黯然神伤,痛苦不堪。
不过,我并不是真的想去找堀木之流商量什么“将来的打算”,才逃离“比目鱼”家的。哪怕是片刻也好,我希望能先让“比目鱼”放下心来(而在他放宽心的这段时间里,我便可以逃得再远一点,正是出于这种侦探小说式的策略,我才写下了那张留言条。不,不对,尽管不无这种心理,但更准确的说法是:我害怕自己冷不防带给“比目鱼”太大的打击,使得他惊惶失措。尽管事情的真相迟早是要败露的,但我还是惧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。因而必然要进行某种掩饰。这正是我可悲的性格之一,尽管它与世人们斥之为“撒谎”而百般鄙弃的那种性格颇为相似,但我却从来也没有为了牟取私利而那么做,我只是对那种气氛的骤然变化所造成的扫兴感到一种窒息感的恐惧,所以,即使明知事后将对自己不利,也必定会进行那种拼死拼活的服务。纵然这种“服务”是一种被扭曲了的、微不足道而又愚蠢至极的东西,但恰恰是出于这种为人“服务”的心理,我才在许多场合下不由自主地添加上一句漂亮的修饰语。但这种习惯却常常被世上所谓的“正人君子”们大肆利用),所以,就任凭记忆
(本章节未完结,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)